DF实验楼,第三层。
手电筒的灯光扫过空寂无人的楼道,尽力地向深邃的黑暗深处延伸,不过很快就被几个高大物体所挡住,在死寂的通道中留下一片扭曲的阴影。手电的主人无可奈何地晃动着手电,转而将光芒投向其他几个方向的通道,当手电放出的光接连换了几个方向后,这才不受阻碍地照射到了大楼另一端的墙壁
“还好,这条路还没有被堵住,走这边吧。”唐元谨慎地看着幽深的通道,轻声对跟在身后的双马尾少女说道。不过维妮却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甚至连看都没看唐元一眼,默默地走入了通道中。
哎?这个样子,不会是生气了吧?
丫头,有没有搞错哎,明明是你故意吓我的啊,为什么就成了我的错呢?
尽管有些哭笑不得,但为了队伍的团结考虑,以及出于对当前局面的担心,唐元决定还是自己先道个歉,缓和一下气氛比较好。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只是害怕一个人待在这栋“鬼楼”里才这么做的。
唐元特意摆出一张不好意思的笑脸,凑到了双马尾少女身旁,小心翼翼地说道:“维妮,抱歉,之前的事,是我的错,不过当时我确实是被吓倒了,而且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才做出了那种,咳咳,不理智的行为,真的很抱歉。”
维妮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毫无情感的表情在四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
“呃,为什么不说话呢?”
“不明白。”出奇的是,维妮这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虽然表情依旧十分平静,但她却依旧只是专注地目视着前方。
“什么……不明白?”
“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唐元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顿时感觉更加的莫名其妙——无论是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少女生气时应该有的样子,而且他能感觉得到,维妮似乎并不是在伪装什么,而是真的感到十分疑惑,就好像自己的道歉完全是不应该的。
“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之前被你吓到的时候,不是还……拽住了你的裙子什么的,所以我现在应该道歉,这样才能让你不那么生气啊。”
“是的,你的行为是错误的,应该受到惩罚。”少女表情十分宁静,无比平淡地回答道,就仿佛是在说的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不过很快,少女的语气就变得有些茫然,“但是,维妮应该,已经打过你了。”
“唔,”唐元尴尬地摸了摸头顶肿起来的大包,维妮那一记铁锹拍的可是却是不轻,自己当时可是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直接趴倒在地上。不过唐元也承认,试图钻到少女的裙子底下,此等罪行就是被打死了也只能说是活该。
面无表情的少女终于微微偏过脑袋,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已经受到了惩罚,那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唐元忽然皱起了眉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始至终,自己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表现出诸如生气、恼火、不满这一类的情感,而喜悦、开心这些更加阳光的情绪也从未在她的身上体现过丝毫。
一开始,唐元只是以为这是因为维妮一直面无表情的缘故,但是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她似乎只是在机械般地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就好像一直在遵守一些定好的规律,而不是出于本身的意愿做出行为。
真是如同一个机器一样冰冷。
“维妮,”他伸手按住了双马尾少女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你该不会是,认为自己不应该生气吧?”
“难道,不是吗?”维妮反问道,随后,似乎是略微凝滞了一下,少女继续说道,“维妮为什么,要有那种没用的情感?”
“没用的情感?”唐元眉毛一挑,虽然他也觉得对方没有生气是一件好事。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因此对维妮身上的异常不管不顾。于是,他索性直接停止前进,在一个看起来很大的房间入口处停了下来,至于目前的任务还是先放到一边好,这么大的楼,想找到一支小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看大师兄的样子,似乎也没对自己和维妮这一组抱太大的希望。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他看来,这里可是在学院里面,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才对。
唐元继续保持着双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也只有手心传来的淡淡温暖,才能让他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机器。这样持续了片刻后,他继续问道:“维妮,难道你是在刻意地保持这幅冷漠的样子,故意不把自己的真正情感表现出来吗?”
少女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冰冷的口吻说道:“维妮只要,遵循指令,完成指令,情感只会,降低行动效率,造成错误,而错误,会死,自己和别人。所以维妮,不需要,那些情感。”
手电惨白的光亮下,少女瓷娃娃般精致的小脸显得格外脆弱,似乎下一刻,便会毫无征兆变成无数刺眼的碎片。
不知道为什么,唐元总感觉这毫无波澜的表情下,隐藏着一张小小的哭脸。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怎么会有人死呢……这里又不是战场,这里是学院啊。”
唐元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在两道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按在她的头顶,“你应该表现出一个真正的你,而不是伪装出一副毫无表情、死寂冰冷的模样。在这里,我,或者说大家,我们并不喜欢看到你的冰冷,虽然我只是第一天到这里,但是即使是像个傻瓜一样的我也能看得出来,这座学院并不是我那些残酷的地方,这里不需要每一件事都是对的,不需要时时刻刻都保持最高的战斗效率,更不会有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看到,维妮能够在这里,在开满花的树下,露出一个笑容。”
“不用再担心可能犯下的错误了,如果你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的话,大家会陪你一起傻笑,如果你犯下了难以承受的错误,大家会和你一同背负错误带来的后果。所以维妮,不用继续面无表情,也不用把所有情绪藏起来了。维妮,这里这里是欢笑的地方。”
少女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直到此刻,唐元才发现这双眼睛是如此的毫无生机。
“维妮,不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啦,我也不指望你能够一次就明白啊。而且我说的也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嘛,说不定也是从头错到尾呢。”唐元向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女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我不知道你过去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些事,但是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至于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
“当然啦,虽然面无表情的维妮也很可爱,不过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维妮会更加活泼一些,比如发生了刚刚的事之后,你拿着那把铲子不依不挠地一路追杀我的话,说不定我会更高兴呢。”
说到这里,唐元忽然微微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说道:“对了,维妮,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显得很蠢啊?”
“是的,的确很蠢。”不知为何,唐元总觉得维妮这次的回答与之前相比,似乎更快更直接了一些。
“真笨!”他忽然莞尔一笑,学着大师兄的样子,在维妮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一记,“这可不是说另外一个人很蠢的时候应该有的表情和语气啊,语调要更加高一点,带上一点嘲讽的味道才可以……奇怪,我为什么要教别人怎么骂我自己蠢啊?”
维妮看着他苦恼不已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但是无论怎样,她都无法用一个表情或者一句话将这种感觉表现出来。她犹豫了一下后,这才缓缓的对着唐元说道:“虽然,没有听懂,但是,谢谢。”
“不客气啦,另外一说,摸维妮的脑袋,感觉也很好呢。”唐元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看着眼前正死死盯着自己,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再次祭出军用铁锹的双马尾少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别这么看我,维妮,我马上就会放手的。只是,记得我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哦。”
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在的,时候?”
“因为我一秒钟前刚刚发现,我貌似要完蛋了。”
下一秒,唐元只感到身体猛地一晃,身体被抛到了空中,然后便被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上下两个方向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无论是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紧接着那东西就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起来,在离开了唐元之前身后的那个大房间后,短短几秒间就彻底远离了之前的那条通道,已经不知道到了什么位置。
“哇塞,为什么要劫持我啊。”唐元感到很纳闷,抓走自己的这个东西没长眼睛吗。为什么对方放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双马尾少女不抢,反而抓走了自己。
“算啦算啦,不过既然是被劫持了的话,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平日冷淡的女孩一般都能在关键爆发出超出想象的力量,所以我还是等着维妮来救我吧。”
几秒种后,唐元预料内的救援如期而至。
“轰!”一个巴掌大小的的物体带着耀眼的尾焰从后方快速追来,险之又险地在唐元面前呼啸而过,随着一道巨大的爆炸声,无数石块雨点般拍打在唐元暴露在外的那部分身体上。
“这、这种威力,真的是来救援我,而不是想把我也趁机一起干掉吗?”
“喂喂!维妮你也对我太好了一些吧,为了救我竟然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内使用火箭弹,这丫头果然还是生气了,现在想要杀我灭口吧?”
就在唐元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下一刻,几道相同的尖啸声再次从红方传来,这一刻唐元甚至希望抓住自己的那东西能跑得再快一点。不然的话,他恐怕就要死在维妮的无差别攻击里了。
“话说回来,我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抓走了啊?”他喃喃自语着,尚未被束缚住的右手在那东西上摸索起来:“喔,毛发的感觉,这边这个硬一点的东西是鼻子吗?看来我是被什么猛兽给抓住了呢。”
就在唐元淡定地开始分析能够抓走自己的究竟是狮子还是老虎,亦或者某种面目狰狞的外星生物的时候,那东西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然后唐元感受到身体猛地一沉,倒是有点像起跳时重力束缚的感觉,看起来那东西似乎是通过某处跳到了另外的楼层。
这就不好办了啊,我还要和维妮汇合,一起去位于第九层的主控室完成任务才可以啊,那丫头可是刚刚经历了咱的思想教育工作,很有可能情绪稳定不稳定,如果不看着点的话,天知道会做出怎样不合常理的举动……嗯,就是这样,我可不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害怕……绝对不是!
好吧好吧,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大方的承认了吧,这里这么黑,我就是怕得要死,一个人还怎么行动啊?
想到这里,唐元决定先弄清楚抓住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猛兽,要不是自己发现得早,即将被要住的一瞬间在身体外围布置了一层能量盾,恐怕自己早就被嚼碎吃掉了。
“来,大个子,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不,神兽。”
当然虽说是想“看一下”,但是对于一个弄丢了手电筒的人来说,想要在黑暗中看清楚一个体型相当庞大的生物的具体面貌,肯定不是一般的困难,所以唐元无非有以下几种选择——
选择A:作为一名接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压迫摧残的二十一世界好少年,唐元理应掌握着一定程度的物理和化学知识以及卓越的动手能力,那么要求唐元在目前这种只有嘴和一只右手可以活动的情况下,利用手头现有的材料制作出一款结实耐用的照明设备,想必也只是小意思吧?
“小意思个鬼啊!先不提我从我那被一张张零分卷气到吐血的可悲老师那里学到了多少,手头现有的材料,你说的是空气吗?我手里只有这个啊!”
选择B:作为一名分数气死老师吓死家长的二十一世界好败类,唐元既然在理论知识方面不具有突出才能,那么他一定具有异常优秀的体育资质,在经过对于古武奥义“第八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的多年认真研习后,唐元应该已经打通奇经八脉,成为了能够夜晚视物的中原大侠。
“……对不起,我现在正在思考,伸展运动和乾坤大挪移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
选择C:学习前辈蜘蛛侠,彼得帕克同学穷且益坚的个人英雄主义精神,当遇到危险时,不要慌,冷静下来,在附近寻找一直人工培育的变异蜥蜴,让它咬自己一口,从而通过分子层面的深度基因突变,一跃成为拥有夜视能力的蜥蜴侠……
“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彼得帕克同学变异后貌似死伯父死岳父死女友了吧?我才不要当这种悲剧啊!”
很好,现在否定了ABC,那么唐元只好选D了。
于是唐元唯一能活动的右手轻轻一晃,一个具有大功率照明能力的光球就这么出现在了手中。
【什么,你说这个不科学?也不符合逻辑?等等,作为在唯物主义反迷信大旗下成长起来的好少年,难道你们不具有四六级的神秘知识,甚至连魔法师的三大类十二流派八种古典主义三套现代理论等等,都没有熟练掌握吗?真是孤陋寡闻,那么有听说过魔法师里面的著名富豪阶层,三百年传承用能量砸人的老手艺,号称“捏能量比捏面团都轻松”的塑能师吗?】
“哈哈,在下就是堂堂的塑能师,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抓走一个大师级别的塑能师。”
“哎哟,这东西看着挺熟悉嘛,”借着手里那个能量球产生的光亮,唐元仔细地打量起抓走自己的这个庞然大物,目测长度超过四米,高度更是足足有两米多高,单就体型而言,几乎比得上一辆小面包车了。然后是健壮有力的四肢、拖在身后的尾巴、一身棕色的蓬乱毛发、还有这张看起来很熟悉的兽脸……
“喂!为什么是一条狗啊!我原来是被一条狗给叼走了吗?”
在认出来这头庞然大物后,虽然不心高气傲,但是还有点自尊的唐元瞬间抓狂,随着一声悲愤的大喊,他手里的能量团直接拍向了那张正叼着自己的硕大狗脸。
“糊你熊脸……不对是狗脸!”
不得不说,这次攻击还是卓有成效的,巨犬吃痛地张大了嘴,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同时奔跑中的身躯也猛地停了下来,而原本被巨犬叼在嘴里的唐元自然就没有多么好运,在惯性作用下从巨犬口中飞了出去,随着一阵砖塌石碎的声音,墙体上出现了一个呈现“大”字的人形凹痕。
巨犬看着正在努力把自己从墙上抠出来的唐元,双眼中猩红的血色的血色显得更加浓郁。
“吼!”
“等等!这位狗兄,别急啊,可以等我把头**先吗?”
巨犬自然是无视了他的话,仰头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后,迈动强劲有力的四肢,又一次扑向了唐元。
无论怎么看,现在的局面,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死局,饥渴的巨犬只需短暂的时间,就足以冲到这道渺小的身影旁,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将那弱小到不能再弱小的身躯撕裂开来,舔舐着空中肆意喷洒的炙热鲜血,然后在后者尚未彻底死去的头颅的声声惨嚎中,从那些温热的肢体碎片上撕下最鲜嫩的肉块——无关于杀戮或罪恶,这仅仅是一场属于野兽的饕餮盛宴。
但唐元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此刻,他原本一直卡在墙体中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解放开来,然后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把高强度能量凝聚形成的大弓出现在了手中。
三只同样是纯粹由能量构成的箭矢凭空浮现,他面色平静,以墙壁为站立的基点,左手抚上弓身,右手将弓弦拉至满月状,弯弓搭箭的动作一气呵成,当箭尖指向巨犬硕大头颅的那一瞬间,肃杀的气息弥散在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下一刻,三道箭矢撕裂气流,能量涟漪爆发在狭小的通道中,风驰电掣般地射向迎面扑来的巨犬。
“咻!咻!咻!”
唐元有时会想,这一声声尖啸,究竟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孤傲长吟,还是空气被箭矢撕裂的刺耳哀鸣。
他抬起头,望着似乎是在迎着箭矢的方向扑来的巨犬,它那可悲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到,自己奔向的究竟是鲜美的血食,还是死亡的深渊。
狭小的通道中,一朵鲜血形成的彼岸花无声地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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